2021年10月17日

薄荷綠—Chapter 2.3

國慶假期到了!時隔一個多月,終於等到連假!

        由於學校特殊的地理位置,國慶日前學校的小操場,開始出現阿兵哥集訓的蹤影,人數還不是很多。面對一撥撥高中女生對他們輪番的品頭論足,這群阿兵哥反而變成不自在的小眾,不小心看到有學姐大剌剌地在操場邊直接換運動褲,雖然有大黑裙遮住,阿兵哥們面無表情默默集體轉頭裝作一臉無事的樣子,還是讓人不禁讚嘆學姐們的淡定。

        而最淡定的非我們阿嬤級的體育老師莫屬。非常熱愛舞蹈的她,正好在教我們雙人舞,即使阿兵哥們就在眼前,她依然挺直腰背為我們示範,靈活地移動肥胖的身軀,一個人自由爛漫地翩翩起舞。我想即使我們不在場,老師也可以一個人一直跳下去。我們在阿兵哥面前轉啊轉,不知道他們心裡怎麼想,由於場地實在太小,我們只好轉移到地下室繼續轉。

學校每年要支援國慶日的排字表演,這是學校一位美術老師為了活絡賽事氣氛而獨創的演出,堪稱人造的特大LED屏幕。本來以為要去排字不能回家,没想到學校通知外地生不用參加排練,而且可以提早三天放假。等於我有整整一週的假期,而且不用搶車票不用人擠人,我簡直高興極了。


        第一次享受到別人都在上課或排練,只有自己獨享的假期。回家路上暢行無阻,簡直不要太快樂。

        第一天補吃了想吃的東西,第二天補睡了久違的懶覺,然後…

「王媽媽,XX回來了嗎?」

「她還要過三天才回來啊,妳回來了嗎?這麼早喔!」

「陸媽媽,XX回來了嗎?」

「她沒搶到車票,買不到的話,等25號行憲紀念日放假再回來。啊妳怎麼回來了?」

打電話過去,兩個死黨還没回來…


第三天我決定獨自騎著心愛的腳踏車,一路向北,到小時候去過的一個瀑布。以前只能坐客運車抵達,在老家只要不是兩條腿能走到的地方,扯上坐車總覺得很遙遠。路上没什麼人,除了經過學校會情不自禁加快速度外,我慢悠悠地踩著踏板隨意四顧,路過開始收攤的熟悉早市,晃過曾經遇雨摘下當傘的芋頭叢,騎過一片片搖曳的甘蔗田,大口呼吸空氣中久違的清新,不時交雜著各種肥料種植的土氣。

        一路向中央山脈靠近,隨著路越陡,氣跟著越喘,不時停下歇會兒,看看來時路的風景,吹吹不停息的涼風。不知何時風已息,聽到後方隱隱約約傳來淅淅娑娑的聲音,似遠又近,一陣又一陣,我不禁加快速度往前騎去,隨著聲音愈來愈清晰,一回頭灰色的雨幕遮天蔽日快速逼近,猛吸一口氣,催動久没鍛煉的雙腿趕緊衝刺,陣陣土壤草地的濕味撲鼻而來,滴滴答答聲緊貼耳後將至,彷彿一場無聲的比賽正在進行。放空一切專注踩踏只聽到自己的喘息聲,不知何時驟然發現鋪天蓋地的滴答雨聲從耳邊離去,我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中央停下,回頭一望,大地向我展開的雨簾停在半路上,漫天飛舞地連到旁邊的眉溪與山邊,像一道隔開的天幕牆,我站在明亮乾燥的這頭對望。

        收拾起悸動的心情,繼續前行,悠哉遊哉的騎到瀑布附近,太陽又出現了,彷彿剛才那場雨没發生過。把車停在路邊,順著小徑走去,約莫十分鐘就到主瀑布,這是子母瀑布,繼續走上蜿蜒崎嶇的小路,盡頭處還有個小瀑布。


        小時候老媽帶我來過這裡。

        老媽的一個姑姑嫁到瀑布馬路對面的荒涼地帶,附近渺無人煙只看到荒草砂石。下了客運車,老媽帶我走進芒草淹沒的小徑,邊走邊碎碎唸,應該是這裡沒錯…我們在裡面鑽來鑽去,老媽後來直接用獅吼功大聲呼喊:

        「阿姑啊,我來了…」

        「阿姑啊,我來了…」

        這樣呼喊實在有點可笑,可是,居然有效!

        過了幾分鐘,終於聽到另一個聲音回應,愈來愈近,老媽在雜草中跟對方呼喊對話。我們順著聲音走近,看到淹沒在芒草中的平房,才鬆了一口氣。姑婆一家靠著眉溪畔築屋,在這裡開墾荒地,跟老媽大呼小叫的是姑婆的兒子,剛好在整理這邊的田地。因為前一天下雨,河水比較湍急,我們還得分批坐流籠過河,才能到姑婆家。簡陋的流籠架在溪流最狹窄之處,毫無安全防範措施,我只覺得興奮刺激,直待盪到一半獨自坐在搖晃的流籠上,看著底下湍急迅猛的水流,才有點後怕。


        我一個人走到主瀑布邊,坐上溪石沁入溪水享受清涼,看著瀑布上的七彩繽粉,思緒隨著回憶任意亂飄,躺在巨大的石坡上閒散地數著雲朵,度過無所事事的午后,再慢慢踩著踏板,一路下坡,恣意暢快地遛回去。


        回到老家,老媽騎摩托車帶我去外公家二阿姨家三阿姨家,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聊度過日常閒散的午後,每次回家走親戚是例行性公事。看完親戚後,老媽總會載著我問我想去哪,小鎮就這麼點大,所以我們倆每次總會挑一條路或某個方向往山邊田野騎去,沒有特別的目的地,隨意騎到哪走到哪,累了再往回騎。老媽總要我雙手緊緊摟住她胖胖的腰身,整個人趴在她背上才可以,我們倆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,老媽喜歡叫我唱歌給她聽,興之所至,兩人一起哼。

        我們常常騎到沒路,被狗和鵝群追是常有的事。有一次正值一大片白蘿蔔田剛採收完,老媽停下來跟田埂上的農夫聊天,對方說已經採收過幾輪,土裡剩下些小蘿蔔不採收了,我們要的話,自己挖自己載走。老媽興致勃勃地應好,不知從哪找來一個白色的大麻袋,就這樣我們倆踩進紅磚色土裡,徒手翻找隱藏其中的小蘿蔔,還好這些地已經翻過還算鬆軟。我以為收成過幾回了應該沒剩多少,是個輕鬆活,跟老媽說了好幾次夠了夠了吃不完,老媽邊撿邊指揮我說,可以送給幾個阿姨鄰居曬成蘿蔔乾,不要浪費…

        到最後裝了整整滿滿一大麻袋。腰酸背痛的我拖著滿腳的泥,拉扯齊胸高的沈重大麻袋拖到摩托車前面踏板上,看著壓扁貼地的輪胎,老媽老神在在地對我說安啦安啦,我坐上去抱著老媽那一晃,差點以為車子要解體爆胎,就這麼一路晃悠悠地,用不到二十公里的時速騎回去。

        還有一次,騎到一個偏遠社區,廣場上聚集一大群人正在吆喝,過去一看,原來是在比賽,只見一群人騎著各自的腳踏車在起跑點預備,比賽開始我看得一頭霧水,怎麼個個騎得歪歪扭扭,技術真差,有人早已支撐不住紛紛落地,旁邊的人還很興奮拼命加油。原來不是比快是比慢,中途只要落地就淘汰,看誰騎最慢到終點。

        只見一個老阿伯,騎著笨重支架的老式腳踏車,在一眾小朋友和青少年左支右絀當中,慢吞吞地穿越東倒西歪的車陣,成為唯一抵達終點的冠軍。接著是摩托車組,一群大人們摩肩接踵地擠在一起,彼此摧著油門吶喊示威。比賽開始後剛才的吶喊變成聲聲哀嚎,有人爆衝不小心第一變成最後一名,有人倒地爆粗口,取笑聲不斷,結果是個媽媽戰戰兢兢地蛇行,歪歪扭扭地抵達,打敗一眾英雄。急性子的老媽看了也想躍躍欲試,一離開社區就有樣學樣立刻減慢速度,害得我們差點滾進田埂旁的水溝。

        幾天的假期悄然無聲地很快結束,很多東西沒法帶走。

        第一次自己獨自離開,更多的是面對旅程的忐忑不安。這次的離開,卻有股難以言說的不捨。我頭抵著車窗凝視著熟悉的一草一木,想刻進腦海變成一幀幀的相片,一陣無力感浸入我的四肢百骸,我只能倚著車窗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幕快速遠離,消失。

        終於體會到,這是我的鄉愁。


—未完 待續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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