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二跟高一最大的不同,就是因為分組換了一些同學,也幾乎全換上新老師,高二高三的老師基本上保持一致不再變動。新任導師也是一位戴著黑框眼鏡不假辭色的女老師,不同於高一時常神隱的那位,單身的她教我們社會科,雖然上課時數很少一週只有兩堂,但是不影響她對我們的督導,常見高高瘦瘦的她,風風火火踢踢躂躂地突擊教室,噼哩啪啦毫不留情地數落我們,彷彿任何事都無法逃過她的火眼金睛。
上課最認真的首推我們導師的課,教的人認真十足,上課的人更是認真不敢造次,一向懶散的背會不由自主的挺直,因為一不專心粉筆馬上飛過來,下課還得立刻去辦公室報到。我們的英文老師是隔壁班導師,他總是慢條斯理一派祥和地唸課本,我時常在他平淡的語調中昏昏欲睡,偶而同學鬧起來,他根本招架不住。記得英聽課常放一堆英文老歌,我常懷疑是老師的個人偏好,不過我們也挺愛聽的就是了。
印象最深刻的是國文課女老師,常以過來人身份分享她自己求學的心路歷程。考進這所高中每個人都很會唸書,即使目前成績沒有很突出,但是到大學每個人會像魚游向大海,要我們相信自己一定會表現得很好。她每次會挑一兩篇不錯的作文讓同學唸給大家聽,再認真詳細的點評。但是在一次上課快結束前,她忽然說起自己的三歲孩子,說著說著就流下了眼淚,那是我第一次聽到自閉症這個名詞,她哽咽地說將辭去教職專心帶孩子,她沒辦法繼續陪伴我們。那時候的我,無法體會一位職業婦女在工作與家庭之間的掙扎,也沒有任何資訊可以理解自閉症到底是什麼,只是很惋惜這麼好的一位老師從此回歸家庭。二十幾年後,身為職業婦女的我,在面對意外懷孕狀況頻出之際,也毅然地選擇離開職場,直到那時,我才能體會,身為一個母親,在面對工作與生命時,別無選擇。
班上有不少同學會在課後上補習班,南陽街的名師甚至比一些明星還有名,沒有補過習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補習,直到數學上到三角函數。我們的數學課是一位高高瘦瘦沒有戴眼鏡的女老師教,說實話,上她的課有上跟沒上沒什麼差別,加上平淡無奇的語調,很容易讓人走神,有時候會聽到她在台上突然自言自語,「這個要怎麼說才好呢…」其實她向來都沒怎麼解釋就直接唸過去,可能覺得反正我們會自己想辦法搞懂吧。所以那些SIN、COS、TAN我完全有聽沒有懂,問同學聽不聽得懂,幾個同學說去補習班聽啊,我第一次產生挫折感。
於是在一個週六,中午放學後我跟著幾個同學走去南陽街,美其名去試聽。第一次見識到補習班原來長這樣,外表不起眼的狹窄樓梯,裡面藏著幾間很大又很小的教室。教室很大,可以塞滿來自四面八方五顏六色的學生,空間很小,一排排長窄桌緊挨著彼此僅留下中間走道。我很難想像坐在最裡面的人要如何上洗手間,一個個座位穿越過去要說幾次抱歉,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上到廁所…雜七雜八的思緒,在上課老師沙啞的麥克風聲中收回。
聽了之後果然領悟許多,旁徵博引信手拈來,名師果然不同凡響。這是要付出代價的,晚上打電話回家,跟老媽說想去補習班補數學,老媽非常訝異,這是我從小大到第一次提出,老媽雖然不置可否,但我想到家裡的負擔,猶豫了起來。過幾天,又到補習時間,我跟同學說實在不習慣補習班動彈不得的狹窄空間,一坐就得兩小時,還是決定作罷。就這樣,我的補習生涯就此匆匆結束,萬幸的是,那次期末考我的數學糊裡糊塗考了全班最高分。當然,也僅此一次。
學校的活動在高二更多了,早中晚都要練不同的比賽項目,我們得利用課餘時間緊密地練習朗誦比賽、合唱比賽、大隊接力、球類比賽,除了學校一堆活動,還有校外的個人賽,像是歌唱比賽、英文演講比賽等等,老師先選出班代表參加校內比賽,再去參加台北市的個人賽,還要準備社團活動帶領高一學妹…學校既沒有開辦課後輔導,也沒有借用音樂美術體育家政等課程來上其他科目,完全照課表正常上課。記得有一次輔導課,老師突然要我們分組,每一組選用不同方式來詮釋同一個題目,我們組選擇戲劇,有的選座談會,有的是廣播。我第一次體會到上課也可以用這種方式,讓學生自由發揮,而不是只有老師單方面授課。學校高高築起的圍牆彷彿是要擋住外面的視線,讓一群女生可以肆無忌憚地盡情釋放所有的能量。
學校在全校週會時,會請參加校外比賽得獎的同學上台表演。說實話,我聽了之後並不覺得表現有多突出,甚至不太明白為何會得獎,演說得中規中矩背得不出差錯,唱得平平穩穩還没班上同學有特色,也許這是幾十年前的氛圍跟標準,不需要特立獨行,但求平穩確實不出錯。只覺得那些同學真辛苦,校內比完校外再比,還得在全校幾千人面前再來一次…同樣內容得重複多少次?坐在觀眾席上的我不禁頭皮發麻。
全校週會也會不定期邀請各界人士來演講。有次邀來一位畢業的知名學姐,她不僅是當時少見的女性官員,她的先生也在政壇風生水起,夫婦倆一時無兩,那是一場讓我幾十年難以忘懷的演講。歷來演講不乏勵志向上或心靈雞湯,主題不一而足。梳著包包頭穿著端莊套裝一身矜持的她,在主持人介紹完之後,就開始一連串不間斷的連珠砲,五分鐘過後語速不變,十五分鐘後依然不變…剛開始我以為會有轉折註解或評語,直到結束,她終於從稿紙上抬頭,一臉淡定地說,希望我們要了解時事的重要性。是的,她唸了半小時不間斷的國內外時事新聞。
傳達時事的重要性固然重要,透過這個方式讓我數十年印象深刻,也算達到了她的目的。但也許是第一次出現電視報紙上的人物,也許她是當年少數活躍的女性官員,所以對她的演講抱持極大期待,不過現場報幕式連續唸半個小時的幾月幾日什麼地點發生什麼事,未免讓人心生疲乏。我不禁想起國中同樣在體育館的週會,那次美術老師上台對我們講何謂美學,他風趣幽默的談吐,讓我們這群鄉下孩子知道美的概念,可以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,霎時茅塞頓開,至少不會讓我覺得這半個小時漏聽了也無所謂。
高二有項獨一無二的活動,就是軍訓課的打靶。靶場位於北投復興崗,那時候總覺得北投很遙遠,是個軍事要地。面對真槍實彈的射擊,總有一點忐忑又躍躍欲試,行前對於槍的所有想像,在拿到真槍的那一刻,宣告破滅。囫圇吞棗地聽完教官的解說,還來不及消化,就一個個輪流射擊兩發,緊張地托槍瞄準按下,也不知道射到哪,就已經結束,只留下肩膀被槍托後座力撞擊的疼痛,和耳邊的槍聲殘響。這時才恍然,已經打過靶了。
說是槍,還不如說是可以擊發的木棍,沒有電影中的帥氣流暢,只是真實的粗糙坦蕩,原來生命可以很簡單直白的一發就此結束。
—未完 待續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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